晚清大变局中的“慈禧难题” | 先知书店
晚清大变局中的“慈禧难题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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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从何时起,开始流传这样一种说法: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这句话是慈禧太后原创的。就连百度百科也说:
这句话出自慈禧母亲七十大寿的时候,慈禧亲笔写给母亲的一首诗:“世间爹妈情最真,泪血溶入儿女身。殚竭心力终为子,可怜天下父母心!”
滑稽的是,就在这首“诗”的上方,赫然写着慈禧母亲(富察氏)的生卒年:1807~1870。一个只活了63岁的女人,何来七十大寿?可见,这个传言根本经不起推敲。
举这个例子,只是希望阐明一个常识:历史本身就像人性一样复杂,历史常常被一些人根据自己的喜好而任意装扮。正如史学巨擘、《世界文明史》的作者威尔·杜兰特所说:“大部分历史是猜的,剩下的都是偏见”。
长期以来,国人对慈禧的了解,几乎都是道听途说的道德审判、千篇一律的脸谱式形象:顽固守旧、凶狠歹毒、穷奢极欲、卖国求荣、操纵义和团……仿佛晚清所犯下的所有错误,全都是这个“坏女人”的责任。
随着近些年的“慈禧热”,这些扁平化的形象已经立不住脚,于是,突然又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,老佛爷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了:深谋远虑的改革家、支持洋务和立宪的实干家、“近代中国的伊丽莎白”……仿佛近代中国的开放和进步,都是这个“好女人”的功劳。
慈禧很喜欢拍照,图为与外国使节的家属合影
那么,面对“传统中国与现代文明激烈碰撞”的局面,慈禧究竟做了什么?历史应该如何公正地评价这个“曾经掌控整个中国命运的满族女人”?
史学家袁伟时先生在其代表作《晚清大变局》中,以详实、权威的史料,深度解读了慈禧。在真实的历史中,慈禧既没有那么坏,当然也并没有像被矫枉过正后那么伟大。
袁老指出:一百多年前清廷所面临的局面,正是100多年来中国文化转型的缩影;而在这个“三千年大变局”的关口,最受瞩目的慈禧,恰恰体现了这种“阴阳两面人”的复杂感情。
阳面慈禧:晚清改良的“总批准师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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慈禧的“污点”之一,是发动“戊戌政变”,让戊戌变法昙花一现,而变法失败的根本原因,一直被主流学界认为是“帝后之争”。
后世熟知的帝后之争,出自康梁之口。而这不过是戊戌变法前后,作为外臣的康、梁的想象。事实上,光绪帝自1889年亲政后,一直对“圣母皇太后”奉命唯谨,大事都及时请示报告,没有留下什么对抗的记录。就连在甲午战时,光绪与慈禧在和战问题上,态度都是一致的。
说甲午战争中有“帝党主战、后党主和”之争的论断,不过是后人热衷于“路线斗争”思维的典型案例而已。
光绪亲政期间,慈禧在颐和园赏雪
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,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出现了“短暂的春天”,普遍认为,原因是一战期间,帝国主义无暇顾及,放松了对中国的侵略所致。
《晚清大变局》:私营经济的发展,与慈禧晚年放宽对私营经济的管制,有着很大的关系。
事实上,在甲午战败后、戊戌变法前,为响应朝野向西方学习的呼声,慈禧已经批准“维新”,明确地把学习西方作为国策。管制放松后,私营工商业、现代银行、新式学堂、组织学会、个人办报等社会风潮开始兴起,这种风潮直接影响了后来的辛亥革命,也为民族经济的生根发芽培育了土壤。
除此之外,晚清施政最大的变化,莫过于最后10年的新政:较为稳妥地废科举、系统地进行法制建设……很多改革,远远超过维新派的预期。而这些新政都是慈禧“垂帘听政”下完成的。
这些变化,意味着中国古老的秦朝制度终于向现代社会蜕变。如果把慈禧生前已认可的预备立宪的有关措施包括在内,则困扰20世纪中国的最大问题——改制,也在设立资政院、咨议局及有关的请愿活动中露出曙光。
这说明,如果时机恰当,慈禧是可以支持学习西方,促进国家现代化的。可以说,没有最高统治者慈禧的允许,晚清的改革不是可能平稳起步的。
三千年之大变局:李鸿章回见德国首相俾斯麦
阴面慈禧:内外战争的始作俑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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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尽管有过许多改革的努力,晚清末世,终究分离崩析。
究其原因,不在于不改,而在于一个字——迟!
历史大潮汹涌而来,国家不得不转型。历史可以给晚清机会,但不会给晚清无限期的时间去慢慢试验、退回、再试验。清政府后期,改革良机被一次又一次耽搁耗尽,这也给后来整个20世纪的中国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。
而这一切,不能不怪另一个慈禧,阴面慈禧。
戊戌政变是慈禧的一大污点。关于这场政变的原因,不少人解释为守旧与改革之争。然而,《晚清大变局》指出,与其说是政策之争,毋宁说是慈禧察觉了康党有针对她个人的政变计划。事关生命与权力,慈禧无法冷静地区分少数人的轻举妄动和关乎国家盛衰的改革。
其实,慈禧大权在握,本来非常容易一面采取措施让这几个狂妄书生安静下来,一面稳妥地继续推进已经来得过迟的改革。但阴差阳错,她作出的却是所有选择中最坏的一个:发动政变,挥刀向一群书生,并且囚禁了自己的亲侄子——力主变法的光绪帝。
而更荒唐的是,戊戌政变仅仅两年后,因不满外国政府施加的种种压力,慈禧居然利用了民间组织义和拳(团),向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11个大国宣战,甚至下令围攻使馆,悬赏洋人人头,发动义和团和正规军屠杀十几万人,闯下了几乎亡国灭种的大祸。(参阅《历史三调》,一本书读懂义和团情结的前世今生)
太原教案中被山西巡抚毓贤杀害的其中一家
赔款被李提摩太用于山西大学的建设
阴面慈禧,终因逆历史潮流而动,而被历史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“老佛爷”为何是阴阳脸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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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为何这般走向?老佛爷为何有副“阴阳脸”?
袁伟时老师在《晚清大变局》中指出:这既有社会制度性的原因,又有个性因素。前者是决定性的,后者或是偶然因素,必然与偶然交错,一言难尽。
· 当专制的文化固化为制度,必然出现群体性愚昧
首先,慈禧是传统文化培育出来的社会上层人士的代表。她身上具体而微地体现了中国土绅阶层所传承的中国文化。与此同时,她身边那群参与决策和具体施政的大臣,也都是传统文化孕育出的官僚。这些都是制约慈禧言行的决定性因素。
其次,传统文化已经固化成僵硬的体系和制度。知识内容固定化、信条化,自我更新机制非常薄弱,且缺乏与异域文化平等交流的传统。而它又是士阶层荣辱沉浮的基本凭借,令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于是,整个国家必然出现制度性的群体愚昧。在这样的文化与制度下,了解和吸收外来的先进文化通常是少数人的行为,且往往伴随着或大或小的风险。对外来文化深闭固拒,甚至用群众运动式的暴众去对抗,都是这个制度的必然产物。
清朝百姓为八国联军搭梯子进城
· 大危机需要有识有勇之士,慈禧难堪重任
晚清的转型之难,症结在制度,但若有合适的关键人物掌舵,制度是可以有突破的。
慈禧在她执政的大部分时间里没能扮演这样的角色,那就要从个人品格中去寻找答案了。
她为了享受不惜牺牲海防,这是众所周知的。而为了维护个人的权威,她又挑选幼儿为皇,垂帘听政,把军机处的大权接连交给只会忠诚恭顺的王爷,不管他们如何昏庸贪腐。
慈禧不是庸碌之辈,不然就不会两次发动政变夺权了。但权力到手后,她却宁可守成——在原有制度下按部就班地运作。
当臣下把意见比较一致,阻力不是很大的新措施呈请批准时,她会点头批准。从办同文馆、派幼童出国留学、建造船厂到清末新政都属这一类。于是,一个支持改革的慈禧便出现在历史舞台上。
但是改革一旦危及自己的权力,她就如同泼妇,行动颇不受理智所控。康梁激进躁动,欲兵围颐和园,慈禧一怒,喋血六君子,软禁光绪,改革陷入瘫痪;各国使团不满慈禧专权,给慈禧下最后通牒,慈禧又是一怒,引暴民入京,于是,庚子祸起,给国家拉下了四万万的亏空。
《晚清大变局》:就个人品格而言,慈禧是个不思进取的人物
慈禧掌握晚清最高权力近半个世纪,既没有主动提出重大的施政措施,也没有认真更新和补充自己的知识,虽然她享有全天下最多的资源和渠道。于是,她便不能不在历史上留下一连串因愚昧无知而贻误国家大事的记录。
史料记载:身后是北京产的“绵苹果”,用来闻香气;慈禧写错字被大臣委婉纠正时,会不好意思
从1860年代开始,有识之士一再呼吁要修铁路,但她却听信破坏风水的反对声音,留下了用马拖着车厢在轨道上跑的让人脸红的历史。
1870年代初,一些大臣已发现,晚清的官办企业依赖朝廷拨款,不在市场上求生存,是财政无法填满的无底洞,一再建议把这些企业交给民间商人去经营。这个建议如被接受,19世纪中国史可能随之改写,不幸却被束之高阁。(参阅《杨小凯学术文库》中“被后发劣势拖垮的三个国家”)
1890年代,中国人自办的学堂已经有175所,遍布全国17省,这些学堂通常都曾上奏慈禧批准。然而彼时的老佛爷,居然连自己批准的“学堂”是什么都不知!这不是把国事当儿戏吗?
历史有其自身逻辑,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给清末的中国只留下了一种可能。然而,当触发灾难的多米诺骨牌,一张接一张倒下时,中国就只会被拖入沉沉的黑暗。
袁伟时之问:文明为何迟到?大灾难为何没有带来大觉醒?
慈禧之困:如何冲破制度性愚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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慈禧是个悲剧性人物,但这不仅是她个人的悲剧。
从几次夺权斗争的情况看,慈禧颇为果敢机敏。但从国家和历史发展的全局看,她又非常愚蠢。慈禧随潮流摇摆,没有主动驾驭全局。她的心思主要用在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尊荣上去了。
如果生在承平年代,她可以成为不坏的最高统治者。她的私欲也不比以“风流天子”著称的丈夫(咸丰帝)和儿子(同治帝)更厉害。可是,她“生不逢时”。
大变革的年代,作为帝国掌舵者的慈禧,必须要有观念和知识的大更新,要有敢于冲破传统思想文化羁绊、并有足够胆识的人物去开拓未来。遗憾的是,她没有成为这样的人物。
为什么不能是慈禧?除去个人因素与文化因素,恐怕还要归咎于皇权制度的最高权力不受监督,没有反对派日夜紧逼的挑战,就如同温水中被煮的青蛙,统治者会丧失改进自己的内在动力。
可以说,没有强大的外在压力,墨守成规、不求上进的惰性是很难被打破的。甲午战败、庚子之败,倒逼慈禧做出艰难的改变,然而,对中国和四亿国民来说,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。
好书,应嵌入历史、化为常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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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主要观点来自袁伟时老师《晚清大变局》等作品。袁伟时先生学养深厚、博学多才,深具良知、勇气和悲悯,虽至耄耋之年,仍然竭力践行着“知识分子要敢于说真话”的信条。
多年的哲学研究,使他的思考比一般历史学家更具有穿透力,直抵史实浪花之下的思想暗流。他的“近代史四部曲”(《晚清大变局》《迟到的文明》《缠斗》《文化与中国转型》)持续轰动海内外多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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